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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乡的“绿皮车”

发布时间:2017-04-20 22:46作者:

位于汉滨区最南端的大竹园镇,鼎鼎大名的襄渝线横贯而过,在大竹园镇有一小站,安康至四川达州的客车会在大竹园稍停,大竹园人把它当成了骄傲,亲切的称它为大竹园的“公交车”。

经历时代变迁,这趟火车服务态度越来越好,坐起来也越来越舒适,车速也快了,到站停的时间也延长了,但坐的人较以前却少了很多。在我的记忆里,这趟火车一直是绿皮火车,车票也一直是两元钱。

在八九十年代,别的乡镇多多少少会有一两个服装店,但大竹园没有,大致与这趟火车有关。谁要是不明就里在大竹园开服装店,那准会倒闭。这里的有钱人嫌衣服款式少,不够流行,于是花上两元钱坐趟火车进城,到大商场去买,再住上一晚,第二天一早返回。没钱人嫌衣服贵,花上两元钱坐上火车上紫阳,当天打个来回,既经济又实惠。再不济的就走路到流水镇或蒿坪镇去买。

清明前后,有很多从安康来的贩茶人坐这趟火车到我们这买茶叶,然后将茶叶贩到安康,赚的盆满钵满。我们这里的茶叶据说含有一种人体需要的微量元素硒。硒是天然解毒剂,抗氧化剂,有防癌、治癌作用。火车一停,只见黑压压的一片人群急匆匆穿过三条铁道,再过一个煤场,奔向大竹园集市。活像香港古惑仔上街打群架一般,不过手上拿的不是刀而是口袋。他们砍价还价一阵忙碌,买到茶叶后当天又赶这趟火车下城去交易。也有没有买到茶叶空手而归的,大致是给不起价钱,或者是太挑剔,没谁愿意卖给他们吧!随着茶叶生意的火爆,不知是农民还是商贩将茶叶中掺起假来了。开始掺些茶末子,后来就掺起树叶子,细茶杆子,更有甚者,掺上了牛屎。开始少量的掺,后来大量的掺。到最后,城里的人没有谁愿意买这种茶叶。多好的马泥茶招牌呀,就这样给砸了。

当地百姓似乎有天生的赚钱本领,他们把火车当成了买卖市场。火车一停,交易就开始了,当地人将鸡蛋、玉米棒子,红薯……煮熟卖给火车上的乘客。也有把腌制的酸萝卜切成条,放上白糖,一元一袋拿去卖。最能赚钱的是卖白开水。卖水是不需要本钱的。他们根据缸子的大小可以收取一元,五角,三角不等。为了生计,我也加入到了这支队伍,卖的钱当自己的零花钱,收入好时,还能给父母交一点。但是做这样的买卖风险也很大,你得注意铁道安全,还要提防铁路公安。一声公安来了,人们四散而去,你就少了不少竞争对手,生意可以多做不少。

每到春运期间,除了这趟慢车,还有很多快车会在这里停,等待调度。这也给大竹园人带来了一次不错的赚钱的机会。我家就在火车站边上,不需要提前去等,只要火车喇叭一响,在听一听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,我就能知道是客车还是货车,是停还是不停。远一点的得提前在车站附近等待。为了保证提的开水不冷,很多人在铁路旁的山坡上挖炉子,或用石头砌成炉子,找些干柴,架起火来,既能取暖又能烧水。客车来之前还看不到几个人,客车一停,只见从各个路口,小山坡上,沟里奔出黑压压一片人来。就像一堆铁钉遇上了吸铁石。自从看了铁道游击队,那场景就和农民在铁道游击队的帮助下抢日本的军用物资一般,甚是壮观。

我挺佩服我母亲的,别人等春运,等慢车停站才能赚钱,她却把生意做到了火车上。早上煮好鸡蛋,在带一些本地产的李子,桃子等水果,装成一袋一袋的。慢车停时,卖一阵子,快开了,她就上车了,在车上又卖,一直卖到紫阳车站下车,下午又能坐慢车卖回来。也得亏母亲勤劳机智,我才能和妹妹过着虽不富裕但也不是特别差的家庭生活。

四川的小贩将我们这的黄豆,猪内脏,猪腿等农畜产品通过这趟火车贩致达州万源等地。而那里的橘子也会通过这趟火车贩到这里。从四川贩来的橘子挺甜且便宜,每到过年的时候,家家都会买上一两箱子的。那箱子是竹子编制的,上面透着小孔,老远就能看到黄黄的橘子躺在里面。对小孩子来说,那是极大的诱惑。

每到春运,挤火车是最痛苦的。记得我上中学第一次挤火车时,大爹带着我和堂弟去安康亲戚家玩。车到大竹园时,从窗户看进去,里面密密麻麻全是人,甚至厕所里也站着人。大爹说:“人太多了,上不了车,就不去了。”我们假装没有听到,因为这是我们长这么大第一次坐火车呀,哪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。我瞅准一个半开的窗户,双手抓紧窗沿,往上一纵,身子一斜,一个腿先挂上去了,然后往里一翻,把另一只腿也带进去了。里面的乘客看到我是一个孩子,向里面挤了挤,给我腾了那么一小块地儿。然后我又转过身去拉堂弟,他动作虽没我敏捷,但勉强也上去了。正在兴奋时,看到大爹还在车下,把我俩急得不行,准备跳下来时,有个车门打开了,大爹也就挤上了车。刚上车,火车开动了。火车有节奏的叮咚叮咚声由慢及快,很快就入洞了,阳光换成灯光,冷风从车窗缝隙钻进来,一股水泥气混杂湿腥气扑面而来。虽然难闻但比车里的空气要好多了。我们睁着眼睛使劲往外看,甚至把脸贴在车窗上,总想在车外黑暗里瞧出点什么。出洞时,火车鸣笛把我耳朵刺的麻麻的。紧接着,灯光换成阳光,外面跑动的山山水水一个劲往后去,过桥时,火车叮咚声变成了通通声,活像加了重低音。就这样一会入洞一会出洞,没多久就到安康了。二十多年过去,那声音还在,那扒火车的情景还在。

后来襄渝铁路复线开通,钢轨换成了无缝钢轨,那叮咚声就只存在记忆里了。虽然周边乡镇也通了高速,但大竹园人还是以这趟火车自豪的。他们把这趟火车称为大竹园的“公交车”。大概在汉滨区内以火车为公交车的怕也只有大竹园镇了。有一段时间,有人造谣说:“大竹园的那趟火车以后要停开了。大致因为那趟火车铁道部是亏本运营的,他们想甩掉这个包袱”。听到这样的消息我伤感了好一阵子。

直到现在,那个绿皮火车还在,不仅还在,还招来了一趟从贵阳到安康的快车也在大竹园停了,大竹园的人气更旺了,大竹园的人比以前更神气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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